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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司清算注销后出现新债务的处理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——以刘**、魏**等人股权转让纠纷案为视角

作者：廖晓丽 牟嫣然

 

【摘要】公司在清算并办理完毕工商登记注销后，如遇新债务的出现，在债权尚不确定且清算过程中股东不存在主观过错的前提下，基于公司股东有限责任理论，债权人无权向公司原股东进行追偿。

【关键词】公司清算；股权转让；定向减持；继承；合同解除

      近期我团队代理的一起合同解除权纠纷，围绕着合同是否应当解除，展开分析发现，该案件是近年来代理案件中的重大疑难复杂案件，其中，涉及多重法律关系，有股权转让、股权代持、法定解除权、法定继承、遗嘱继承、公司股东会决议撤销、定向减持、公司清算、公司清算后遗漏债权、借款纠纷等问题。现就该案作一些案例分析。【案情简介】

1、2014年6月27日，《股权转让合同》的签订。

唐**与刘**系夫妻关系。

     唐**与刘**婚姻存续期间，唐**于2014年6月与银*公司签订《股权转让合同》，双方约定：1.银*公司转让其持有鑫**公司7%的股权给唐**，转让对价为2130万元；3.标的股权所有权自唐**根据《股权转让合同》第三条第2款支付完毕首期股权转让价款当日目标公司（鑫**公司）股权即已交付唐**，唐**依法拥有完全的股东权利，华**公司不得有任何干预及不得再提出任何权利主张；4.本协议签订后，华**公司应当积极向主管的行政部门申报股权转让具体事宜，唐**应当予以配合。银*公司应在2014年7月前将标的股权通过工商变更登记至唐**或唐**指定的第三方名下。……

    《股权转让合同》签订后，唐**又与案外人王**签订《借款协议》，唐**以其所持有的鑫**公司18%的股权作质押向王**借款3900万元，唐**于次日向案外人王**出具借据，载明其于2014年7月3日收到王**出借的3900万元款项。后唐**便于2014年7月4日向华**公司转账1800万元，并备注“借款”；同日，又分两笔向银*公司转账100万元、2000万元，合计2100万元，并备注用途“借款”。

2、2014年8月20日，股东会决议将案涉股权“暂存于公司”。

      2014年8月20日，蒲**、杨**、唐**参加鑫**公司第二届股东会第二次会议股东会并形成《股东会决议》，各方均同意将公司**届部分股东于2014年7月转让出价值16900万元，以现有股东蒲**、杨**、唐**名义进行收购的股权，现有股东暂不对其进行收购确认，同时不享有及履行该部分股权的权利和义务（包括不参与该部分股权的收益分红等），该部分股权暂存于公司（同时现有股东不向公司支付因股权收购产生的借款利息），待时机成熟后经股东会商议该部分股权的归属。蒲**、杨**、唐**三人均签字认可。

3、2016年12月26日，银*公司注销。

     2016年12月26日，银*公司经股东大会决议决定对公司进行解散。根据银*公司的工商注销登记的材料显示，“对外投资清理情况”和“债权债务清理情况”均为“已清理完毕”。2016年12月26日做出的，《股东会决议载明》：“本公司清算组出具的清算报告已经公司股东审议确认，报告内容真实有效，不含任何虚假成份；如有虚假，股东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。今后，如发现本公司仍有未尽的债权债务，由本公司股东依法承担”。

4、2017年4月4日，唐**去世。

     2017年3月20日，成都市某鉴定中心出具《法医精神病鉴定意见书》，出具“被鉴定人唐**精神活动属于正常范围内，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”的鉴定意见。同日，公证处出具《公证书》，证明：唐**在该处公证员及公证员助理的面前，在《遗嘱》上签名、捺右手拇指印，并表示知悉遗嘱的法律意义和法律后果。唐**的遗嘱行为符合相关法律规定。唐**于2017年3月立《遗嘱》载明：“……三、我于二〇一三年四月二十八日与邛**公司签订了《委托持股合同》，委托邛**公司（现已更名“华**公司”）为我代持鑫**公司的股份，我的投资金额是人民币1000万，占鑫**公司3.333%的股份。……在我去世后，将上述两份《委托持股合同》项下属于我委托方的权利均由我的妻子刘**享有。……”但唐**的遗嘱全文并未提及其2014年6月与华**公司签订了《股权转让合同》，也未在遗嘱中进行分割该部分股权。唐**于2017年4月4日去世。

5、2018年11月18日，云*公司减资。

      2017年12月6日，鑫**公司将公司名称变更登记为云*公司。

      2018年11月18日，云*公司召开股东会决议，会议同意减少云*公司注册资本24500万元，即公司注册资本由30000万元减少至5500万元。其中减少银*公司认缴出资2100万元。

      2019年12月12日，云*公司作出的股东会决议对云*公司章程进行修改并备案，增加内容为：若公司存在自然人股东，自然人股东死亡后，其继承人非经其他全部股东同意不得继承股东资格。其继承人可就股权转让事宜与其他公司股东签署股权转让协议，若转让事宜不能达成一致，公司与其继承人也可就退股及减资事宜另行达成协议，自然人股东继承人应当配合办理相关工商变更事宜。

【案件评析】

本案并非股权转让纠纷，其实质上应系清算责任纠纷。

      争议焦点：一是案涉《股权转让合同》是否已经履行完毕？二是银*公司的股东是否应向唐**的继承人返还《股权转让合同》中所涉股权转让款？

一、案涉《股权转让合同》已经履行完毕

       股权转让合同实质上就是以公司股权为标的的买卖合同，在没有特殊规定的情况下，应该遵循买卖合同的一般规则认定标的物是否转移，即交付。按照一般商业交易习惯，有偿性质的股权转让法律关系中，合同目的体现为出让方取得转让价款，受让方取得股权，即股权交付。

      司法实务中，股权交付的标准主要有以下三种观点:

1.工商变更登记即视为股权交付。

      该观点主张股权应当于工商变更登记时交付，但唐**系在2014年6月27日与华**公司签订《股权转让协议》，此时《四川省小额贷款公司管理暂行办法》施行于2008年11月28日，故可以推定唐**在与华**公司签订前述《股权转让协议》时系明知其作为小额贷款公司的自然人股东，所持有股权至少2年内无法转让，因此，相关股权继续由华**公司代持。根据2014年8月20日的《股东会决议》显示，唐**、蒲**以及杨**各方均签字同意股权暂存于公司。但《公司法》第32条第3款已明确规定股权变动未经公司登记机关变更登记，只是具有“不得对抗第三人”的法律效力，不进行工商变更登记，并不影响受让方股东权利的行使。因此，在双方没有约定股权转让标准的情况下，判断股权是否交付的标准并非是否进行工商变更登记。

2.股东名册登记视为交付。

      该观点认为股权转让合同成立并生效后，公司将受让方记载于股东名册即视为股权交付。《公司法》第32条第2款规定：“记载于股东名册的股东，可以依股东名册主张行使股东权利。”股东名册是法律规定有限责任公司必须置备的文本，股东名册作为公司的内部文件，其效力主要及于公司和股东之间。根据上述规定，在股东名册上记载为股东的，推定其为公司股东。因此，基于股东名册的“权利推定效力”，在股权转让双方没有其他约定的情况下，记载于股东名册应视为股权的交付。案外人刘**虽系通过唐**代持鑫**公司200万元股权，但依据鑫**公司向刘**出具的200万元《股权证》可以推定刘**系鑫**公司股东，其持有200万元股权。另，唐**于《股东会决议》上签字、以其持有的鑫**公司18%的股权质押给王**借款等行为均能推定其已经在鑫**公司实际行使股东权利。

3.股权转让款支付完毕视为股权交付。

       该观点认为股权转让协议成立并生效后，股权受让方支付股权转让款时即取得股权。股权转让合同是典型的双务、有偿合同，支付股权转让款是受让方的主要合同义务，股权转让款的支付并不当然意味着出让方也履行了对应的交付行为，但唐**与华**公司之间签订的《股权转让协议》中第四条第1款约定：“标的股权所有权自唐**根据《股权转让协议》第三条第2款支付完毕首期股权转让价款当日鑫**公司的股权即已交付唐**，唐**依法拥有完全的股东权利，华**公司不得有任何干预及不得再提出任何权利主张”。由此可见，双方签订的《股权转让协议》中已经约定了股权的交付标准和交付条件，即以唐**支付股权转让款之日为股权实际交付之日，根据“意思自治”原则，在唐**支付股权转让款当日，案涉标的股权已经实际交付给了唐**。故《股权转让协议》已经实际履行完毕，且不存在约定解除或法定解除的事由，虽然股权转让后因存在客观政策原因未能及时进行变更登记，但并不影响唐**与华**公司之间产生股权转移的法律效力，未进行登记或变更登记，仅是对善意第三人而言，不产生股权变动的效力。

       综上所述，鉴于本案所涉《股权转让合同》中已经明确约定了股权自合同价款支付完毕起转移所有权，即以唐**支付股权转让款之日为股权实际交付之日，故《股权转让协议》已经实际履行完毕。

      需要特别分析和关注的是，在股权转让过程中仅以未办理工商变更登记为由，转让方是否可以以合同目的无法实现，主张法定解除权。

二、银*公司的股东无需向唐**的继承人返还股权转让款

      从《**人民法院关于适用<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>若干问题的规定（二）》第14条第1款[1]、第19条[2]以及第20条[3]规定看，股东对新债权承担责任有几个前提条件：

      一是存在确定的债权。无论系公司抑或股东承担返还股权转让款的清偿责任，首要前提系该债权本身成立，且应由公司清偿。本案中《股权转让协议》已经实际履行，且股权已经交付唐**，工商登记只是附随义务，股东会决议将股权暂存公司后，唐**在世期间未要求配合办理过户或解除合同，故各方之间并非债权债务关系，而是被请求而配合履行的义务，原告享有的是请求权。返还合同价款的基础是有合同约定或合同因被告过错解除，本案中若原告不要求解除合同，则其要求承担返还价款的请求没有事实基础和法律依据，被告不应承担返还价款的责任，即本案不存在现已确定的债权。

      二是公司清算过程中股东存在主观过错。2016年底，银*公司已严格按照相关法律规定进行公告注销、依法审计并最终依法办理完毕工商注销登记。因唐**系以自然人股东的身份持有鑫**公司的股权（股权已经完成交付），由于客观政策限制，无法办理股权变更登记，加之银*公司持有的鑫**公司股权也已经被定向减持（被动）。故，银*公司在清算过程中，其股东根本无法预见到其与唐**签订的《股权转让合同》会出现返还股权转让款的纠纷，且唐**在其个人《遗嘱》也未将该部分股权作为财产进行列明和分割，即侧面佐证了唐**也并未将该部分股权作为其享有的权利（财产），故银*公司的股东在公司清算过程中不存在任何主观上的过错。

       综合以上分析，本案所涉《股权转让合同》已经实际履行完毕，唐**在明知其作为自然人股东持有的鑫**公司股权存在客观政策限制无法办理股权变更登记的情形，仍然于2014年8月20日签署了《股东会决议》，对其所持有的股权行使了处置权，并确认了将股权“暂存于公司”，同时唐**从未将案涉股权视为个人财产在其《遗嘱》中进行列明和分配。且银*公司的股东在公司清算过程中不存在任何主观上的过错。故唐**的继承人无权要求银*公司的全部股东返还股权转让款。

结语

        本案案情复杂、法律关系较多，继承纠纷、股权纠纷、清算纠纷、借款纠纷、解除纠纷、代持纠纷等在一个案件中相互交叉，此类案件需要律师抽丝剥茧，透出现象看本质。本案中，作为《股权转让合同》的受让方唐**未在其个人《遗嘱》中将该部分股权进行列明和分配，唐**成为鑫**公司股东后，便签署了《股东会决议》确认了“股权暂存于公司”也从侧面印证了唐**认可《股权转让合同》已经实际履行完毕，且不存在法定或约定的解除事由。同时，作为《股权转让合同》的转让方银*公司已严格按照法律规定进行清算，且过程中不存在任何主观上的过错。从另一角度出发，银*公司清算注销在先，唐**未在其个人《遗嘱》处置该部分股权在后，同时唐**从未对银*公司的清算提出任何异议，由此可得，唐**的继承人无权要求银*公司的全部股东返还股权转让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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